关于梦想

再和他谈起梦想，已是四年后的事了。

和他相识是在毕业季的篮球场上，7月份的太阳毒辣、刺眼，令人晕眩——如查到高考成绩时，心中那五味杂陈的感受。恍恍惚惚来到球场，看着春风得意的同龄人恣意挥洒汗水，不禁迷茫：如今的我，该去何方？又该怎样去实现梦想？

“同学，小心啊！”没等我回过神来，一枚“炮弹”便不偏不倚，正中我的后脑勺。紧随其后，一位身着紫色球衣的小哥小跑过来，满脸歉意：“对不起，没事吧？”

“没事没事，打球出界，常有的事嘛。也怪我刚才想事想呆了。”我揉揉脑袋，和来者相逢一笑，攀谈起来。从球技球星到学业年纪，很快，我们便交换了彼此的故事和联系方式，成了经常约球的“球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他和我关于“梦想”的交流。

他来自湖南一个平凡的小村庄，不算宽裕的家境，让他的中学时代格外努力用功。最终也是如愿以偿，考到了自己目标的“985”名校。“我是个农村孩子，小时候最简单的梦想就是‘出去看看’。后来大了些，梦想就成了去理想的城市和大学。”他憨憨笑着，普通的话语中有一份掩饰不住的自豪。没有各式各样的补习班，没有五花八门的参考资料辅导书，一个农村孩子要实现“去大城市”的梦想，就更要付出比同龄人百倍的艰辛。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

而那时的我，沉默内向，自卑少语，甚至于，刚刚经历完高考的失利，亦失去了追寻梦想的勇气。好在，遇到了他。

“别灰心，高考不理想，还有考研、就业的机会。如果你真的想实现自己的梦想，那大学就是你重新开始的起点！”

“小弟，自信点啊！你看我，又矮又丑，不照样活的自信乐呵！开学回去，我可要去追我的‘女神’了哦！”

……

那年夏天，我高三，他大二。他告诉我，他要在大学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他考研要更进一步，考到“帝都”；他毕业后要当个厉害的IT精英，让自己和父母早日过上风风光光的生活。他一直在追寻梦想的路上努力前行，也在不知不觉间，让一个低迷颓唐的少年重拾信心与勇气。

假期很快过去，踌躇满志的我也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大学生活，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弥补被年少贪玩耽搁的梦想。我忙了起来，渐渐地，也算有了些成果。只是有一天，当我想给他发消息表达谢意时，才愕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和他的联系。

我一声叹息。也许，他去忙考研了吧？

就像一段小插曲，很快，这份经历便湮没在我波澜不惊的大学生活里。四年过去，我也考取了北京某校的研究生，偶尔想起那年夏天，想起他和他的梦想时仍是很怀念。不知这时的他，是否也在“帝都”？是否已经成为自己梦想的IT精英、人生赢家？

如果故事到此结束，如果从此我们不再相见，只留给我一份美好的念想，那么，这样的结局也算圆满。

只是，我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他，不是在北京某家公司高大上的写字楼里，而是在西安，那嘈杂的“人才市场”街边。见面寒暄，他还是和当初一般热情，只是，眼中多了份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疲惫。

加了微信，第一句便是这些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的感谢，以及，这几年过得怎样。他不语，良久，给我分享了一首歌，朴树的《活着》。

“隔壁老张对我讲/年轻时我和你一样狂/天不怕地不怕/大碗喝酒大块地吃肉/后来摔了跟头老了/就变得谨小与甚微就忘了梦想/只乞求能够平安地活着/我是要做个英雄要吃好大一片天空/现在懂了这都无所谓我吃饱就行了……”

我莫名难过。是他，带我走出低迷，指引我去为梦想努力奋斗。而他自己，却再也没有当年那天不怕地不怕，只有梦想的豪气了。

后来，他告诉我，那年开学没多久，母亲就得了重病，本就拮据的家里更是雪上加霜。他没有办法，申请了暂停学业，四处打工凑钱。只是断断续续撑了两年，母亲终究还是没能战胜病魔，走了。遭受这般打击，学业又已停下好久的他自觉考研无望，毕业后，便早早开始投简历，找工作了。当年“IT精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梦想成了泡影。他一直努力、阳光地面对生活中的坎坷，无奈老天爷确实待他不公。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们都是很柔软的动物，活在壳里，发誓抵抗，最后不过丢盔卸甲慢慢地顺从；我们都是很可怜的动物来到这个世界，受点委屈，受点刺激，这么苟且的活着……”后来的我们，渐渐很少联系了。那段对我而言也许宝贵的经历，对他来说，可能是不愿触及的伤疤。

只是，当夜深人静，当耳边单曲循环那首《活着》的时候，我还是很想念四年前的那段时光。关于青春，关于梦想。如果可以，我希望当初重逢时的剧情能像梦里那样，让我叫你一声，哥。

“哥，好久不见！我的梦想实现了，你呢？”

（撰文：王思哲 编辑：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