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蛋”的爱

2016年的元旦前一天晚上，跨年夜，是我和我爸这么多年过的最开心的一天。这不仅是一个关于吃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

当时已进入高三最紧张的时候，不经常回家。那天，我在出租屋一觉睡到自然醒，耳边不断传来各种爆竹声，可夜却很静。入目皆是一片片白茫茫的墙，仿佛怎样也望不到尽头，心里突然生出一片荒芜，空落落地难受，想哭却哭不出声。

去钟楼听着钟声跨年，早已是许多西安人的习惯。尽管每年跨年，钟楼都堵得水泄不通，但还是阻挡不了年轻人纷至踏来的脚步。同学们听说我是一个至今都没去过钟楼的“奇葩”，都很兴奋地想带我去完成这个“使命”，我自己也很想看看跨年夜西安城的繁华，就答应了。

正准备联系同学，突然看到爸爸打来的电话，心里莫名地开心。话筒那边，爸爸居然让我出来，我很懵地跑出门，发现爸爸竟然就站在门外。他的围巾已有些松了，穿着厚厚的棉衣，外套敞开着，脸上有些泛红，许是爬楼的缘故，还有些微喘。“爸，您怎么来了”我诧异地问。

爸爸举起手里提着的篮子，一边进门一边说：“马上元旦节了嘛，自然是来给你送鸡蛋啦。”

元旦，鸡蛋。满脑子跨年夜的我，竟把元旦给忘了。爸爸平时很少下厨，但从记事起，每年元旦节，他都会给我煮个鸡蛋吃。不是普通的煮鸡蛋，而是甜酒荷包蛋。

鸡蛋是鸡舍里的母鸡刚下的，拿在手里还有淡淡的余温。锅里的水开后，爸爸单手将鸡蛋打进水里，高温让蛋白蛋黄快速凝固，荷包蛋成形。舀几大勺自家做的甜米酒倒入锅里，和荷包蛋一起煮一分钟，甜酒荷包蛋便好了。蛋白白嫩，蛋黄金黄，浸泡在甜甜的米酒里，清甜的滋味儿在口中融化。

那时，家里养鸡，鸡蛋都是温热的。渐渐地，荷包蛋成了我家的元旦特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有元旦吃鸡蛋这个习俗的。晋代的《风土记》中说道：“正旦，当生吞鸡子一枚，谓之练形”。意思是元旦，生吃一个鸡蛋，可以长生。不过我想，爸爸肯定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因为谐音的缘故，觉得元旦就该吃蛋。

我接过爸爸手里的篮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筐新鲜的土鸡蛋。“今天爸爸给你露一手，做个不一样的‘元蛋’。” 他洗了洗手，赶紧钻进出租屋的小厨房?瑟着对我说。我无奈地笑了笑，爸爸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虽然见到爸爸很开心，但想到和同学的跨年之约泡汤了，心里还是有点小失落。我躲进卫生间给同学打了个电话，说明了缘由。

爸爸从包里拿出甜酒、鸡蛋、小葱，接着又拿出一袋饺子，倒在案板上。我光看饺子的形状，皮薄肉厚，扇形规整，一个个都鼓着肚子，就知道那是妈妈包的。妈妈很爱吃肉，包饺子是她的绝活，又快又美观。

爸爸往锅里倒油，将饺子摆成一个圆圈，大火煎几分钟，又将甜酒倒进了锅里，甜酒淹没在饺子三分之一处。盖上锅盖，一边煎饺子，一边将三个鸡蛋在碗里搅散。

这些步骤看上去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打开手机，随意翻看着，突然发现自己几天前发的一条说说，几张熟悉的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上是一张金黄的蛋饼，蛋饼上摆放着一圈饺子，旁边配着一行字：今年元旦就该吃抱蛋煎饺。

抱蛋煎饺

原来爸爸是在做抱蛋煎饺。

他切好小葱花，揭开锅盖，水蒸气腾得老高。他将打散的蛋液倒入锅里，“滋”地一声，冒起一阵烟。我看着爸爸的背影，感觉有些模糊，不知是厨房的烟雾太大，还是眼眶里起了水雾。

几分钟后，爸爸端了一盘漂亮的抱蛋煎饺放在我面前。鸡蛋饼泛着诱人的淡黄，米白色的煎饺围成圈，看上去像一个风火轮。我用筷子夹了一个煎饺，连着下面的蛋皮一起吃下，煎饺还是妈妈的味道，皮很劲道，猪肉韭菜馅咸淡适中，又香又脆。蛋皮很软，透着甜酒的香气，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吃甜酒荷包蛋的时光。

“怎么样，我做的“元蛋”好吃吧。我还是不太会上网，还是你妈给我看了你发的。”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偷瞄了我一眼，接着憨笑着说。“刚好元旦，你也好久没回家了，你妈工作忙，我反正没事，就过来看看你，顺便做给你尝尝。”

高三这一年，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但我渐渐地发现爸爸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不苟言笑的他，现在会坐在沙发上陪我看综艺节目，让我给他介绍电视里明星的名字。他给自己换智能手机的第一天，就让我帮他申请一个QQ号并添加我为好友。他视力不好，打字不方便，就时常给我发送语音、聊视频。说的都是些平常的问候，有时我觉得不太重要，草草回应几句便完事。

我的每一条说说他都是第一个点赞。没想到，这次他突然看我，竟是因为我空间里随便发的一个说说。

“对了，差点忘了，娃给你写的信。她本来也吵着要来，晚上了，也太冷，我就没带她，上学还是没白上，还会写信了。”爸爸说着递给我一张小纸条。

我诧异极了，展开，“姐姐，你怎么还不回来呀。爸爸说你要考试，每天都很忙。可是我都好久没见过你了。对了，前几天我们作文竞赛我得了二等奖，棒不棒。还有，叔叔给了我三盒哈根达斯，草莓味的呢。我本来想吃两盒，可是好像你很累，那你吃两盒吧。姐姐，我好想你，还有，我爱你。”

我的余光都是你

我和妹妹差八岁，小时候爸妈忙。从小都是我看他，送她上学，某种意义上，她是我带大的。可是我们却是吵吵闹闹长大的。我有时突然矫情问她，想我吗?她气呼呼地说，最好一辈子别回来看着妹妹歪歪扭扭的字，脑海里浮现他的样子，心间的眼泪早已一片汪洋。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我和爸爸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席间，他又问了我几个网络用语的意思，和一个社交软件的操作问题。我没吃过正宗的抱蛋煎饺，但我觉得再不会有抱蛋煎饺比这一顿更好吃更香脆了。

吃完饭，爸爸提议去钟楼听钟声。我告诉他钟楼那块人很多很吵，他也许不会喜欢。但他坚持要去。

“怎么，是嫌我老了吗？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我也一样喜欢。”爸爸笑着说，一边催我换衣服。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被两拨人催着去钟楼。我倒是求之不得，拉着爸爸出了门。

和照片上的一样，跨年夜的钟楼旁聚满了人。世纪金花广场上，朋友嬉戏打闹，情侣搂肩拥抱，大家挤成一团，脸上洋溢着新年的快乐。灯光绚烂，音乐欢快，五彩的气球飘在空中等待着零点的放飞。

我挽着爸爸的胳膊，没往人群里挤，只是站在离钟楼较远，但依旧可以望见钟楼的地方。我扭头看着爸爸，他望着眼前的一切，笑得像个孩子。

同学告诉我，一定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去钟楼听一次新年的钟声。我想我马上就要做到了。

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我在钟楼旁，看着爸爸笑地像个孩子一样，回味着爸爸的抱蛋煎饺，想起小时候妈妈在外工作，风里雨里，我躲在爸爸的雨披下，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是我最温暖安心的港湾。小小的我，看着爸爸伟岸的背影，认真地追逐，就想现在一样。爸爸的背影在我心里依旧高大，然而现在，我也要慢慢为你们支起一方天地。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让你再变老了，且行且珍惜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小时光。

（来稿：姜妍 编辑：邹文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