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夏秋之际赶不走驱不散的蚊虫,“嗡嗡”声伴着电子产品独有的光亮,乐此不疲地敲打着我的黄粱美梦。那时我正赤膊躺在被窝里,一条胳膊甚至溜了出去。头顶不远处的空调喷着热气,联合那宽大且厚实的深色布帘,将北风、太阳及冬日的其他全部挡在门外。终于在“嗡嗡”声第六次响起的时候,我忍无可忍,用那只同样率性自由的麒麟臂,一把按将过去。
四条短信,两个未接来电。世界清静了,而我则一个鲤鱼打挺,抽身于这黑暗与温存,去追逐一项与温暖毫不相干,却必须争分夺秒完成的“事业”。推门而去的时候,风声不是很大——至少,没能盖过我匆匆的脚步声和屋内此起彼伏的鼾声。
短信的内容其实简单,我的工作亦不复杂——建大,或者说整个西安的初雪莅临了。我作为一个校园媒体人,任务就是趁青春学子还在兴奋欢呼,堆雪人打雪仗时、趁老师领导还在感慨议论,指点江山时、趁还有许多人似我室友般,与周公缠绵悱恻,还没瞥见雪景时,用镜头、纸笔、键盘记录下我所见到的,或美好或温馨或搞笑的一切,借由网络,让它们飞进千家万户,飞到男女老少大大小小的屏幕前。这项工作看起来浪漫文艺,实际却远不似屏幕那端读者所想——要注重时效性,抢在第一时间发出来。同是一所学校的校园媒体,等别人捷足先登了你再做,那这个话题便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自己也会落得“模仿创意”之嫌;要有高明的摄影水平和发现美的眼睛。所谓雪景,最重要的素材便是摄影师快门下的相片,是惊艳赞叹还是不过尔尔,一眼望去,读者心中便有评判;此外,文字功夫同样必不可少。照片选出来往那儿一堆,谁都会,媒体资讯亦不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摄影作品展,“好马配好鞍”的道理各位都懂。把普通照片说得好,把好照片夸得绝,那才见媒体人功力!以上方面若是都做到了,反响自是不必说,只是我们各位媒体人恐怕也是“谈雪色变”,没有什么雅兴去欣赏这雪景了。此中道理好比厨子不爱多吃自己的饭、歌手不愿多唱自己的曲……可谓异曲同工。
路上的北风不大却狡猾,抚摸着我的脸,纠缠着我的手,还不时窜进我没戴围巾又不算高的衣领。这样的“鞭策”令我身不由己,转瞬被推到了同伴跟前。空中的飘雪同样不小,就像你站在你家单元楼下思考人生,四楼的哥们儿往你头上撒盐;或是你刚洗完澡便邂逅了一位邋遢的友人,到你跟前没两句,那纷纷扬扬的头屑就往你脸上衣服上飘。我和同伴见面不久,便被老天爷这昏了头的邋遢大王染上一层“头屑”,深一脚浅一脚挪步楼边的草地。草地里自是没有钱包和武林秘籍的,我们要寻找的,是“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的傲雪红花。捕捉完这些鲜艳、低调的反差美,我不禁感叹毕竟人非草木,和花花草草们的生命力确实没法比。校园里裹上银装的秦汉风格建筑让人眼前一亮,素朴庄严伴着灵动唯美,令人恍然生发出一种“梦醒过后是长安”的错觉。不远处各种粉色、蓝色、黑色的魑魅魍魉在打雪仗,喊着、跑着、挥舞着,给这本是寂静的天地一色的银白世界添了份色彩与生机。转过楼,一对包裹得不甚严实,行走在上课路上的型男靓女讨论着衣品、体质之类的问题,让我颇不以为意:宿舍到教室这点距离,没等觉得冷,暖气就敞开怀抱接着您了。若像我这样,几十分钟一两小时地走在冷风中,您就不会想着怎样穿潇洒的事了,冻死你丫的!
路上学子渐渐多了,应是到了吃饭的时间。我和同伴自是顾不上的,逆着人流,冲进教学楼,寻一间“网速尚可”的空教室,继续我们争分夺秒的使命。选照片,配文字,标题,排版……又是每次工作必经的昏天黑地的“争论”,一个问题达成一致,便赶紧挥动鼠标键盘,生怕晚了两分钟让“竞争对手”抢了先。无奈历经大自然“冻手冻脚”的洗礼,我手上僵硬,鞋内渗水,如坐针毡,着实不能更快。窗外大雪纷纷,学子们堆雪人,打雪仗,欢笑呼喊不断;屋内键盘声阵阵,两个媒体人靠着暖气却手脚哆嗦,不时争辩几句,两相对比,倒也有种莫名应景的喜感。
终于,在午休时间行将结束之际,我和同伴总算是交出了这次的成果。打开微信,消息闪烁不断,群里已有别校敬业的同行分享了自己的作品。大家相互鼓励,谈天说地,这家夸赞自己学校景美人美,那家吹嘘自家媒体速度快效率高,好不热闹,劳累折腾半天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毕竟不能所有人都去堆雪人打雪仗、所有人都在温暖的房间里划着屏幕,总需要有人完成寻找美、汇总美,给更多人带去惊喜的活。何况我们是在大学这个“温室”里做些微小的工作,衣食无忧,比起08年雪灾时那些奔赴受灾现场的真正的一线新闻工作者,境界不知道低到哪里去了!蓦地铃声响起,本是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的我收起手机,像一匹撒欢的西北狼,冲出了教室。走廊上一个神似腾格尔,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哼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哥们被我吓了一跳,却不忘高声提醒,小心地滑!我头也不回地说声“对不起,谢谢!”,却仍是闪转腾挪,脚下生风——管你是2002还是2016的第一场雪,爱唱的唱,爱看的看吧!今天的第一顿饭,确实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