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人的梦想

接到林七七的电话，我正在去上课的路上。走完那据说五块钱一块砖的路后，在去上课和去东门的岔路口，我叹了口气选择了后者。林七七在电话里说:“过来陪我喝酒”。

学校在郊区，花了近三个小时，倒了三次车，我才站在林七七说的那家KTV楼下。进到包厢，看到林七七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麦，声嘶力竭地喊着。桌子上放了5.6个酒瓶。看到我进门，林七七冲我一笑说:“这么快，我才唱了一会你就来了”。音响里是林善惠的《꼭돌아오리》(一定回来啊)，悠长悲伤。对比着她脸上苍白无力的笑容。坐到她旁边后，看着她对着从网上找的音译歌词哼唧，我失笑了。林七七吸了一下鼻子白了我一眼，放下话筒，看着我说：“林佑木，我表白失败了”。

“嗯”。

沉默了几秒后，林七七突然掐住我的脖子说:“林佑木，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这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林七七的力气很大，喉咙的疼痛感，让我觉得我会就这样死掉，突然她把手拿开，没有了压力，我咳嗽了几声，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空气。

她靠在我的肩上:“林佑木，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可以不忧伤。”

温热的液体滴到手臂上，是眼泪吗？

 “小朋友，告诉姐姐，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可以不忧伤”，这是第一次见到林七七，她问我的。

 在2014年的元旦，莫名参加了高中同学的生日聚会。保持礼貌的微笑直到感到脸部肌肉僵硬，拿了杯热水离开包厢。跟着感觉走到大厅，找了块安静不会被注意到的地方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或是光鲜亮丽，或是酩酊大醉。果然狂欢才是一群人的落寞。

“小朋友，告诉姐姐，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可以不忧伤。”声音从背后传来，那是我和林七七第一次见面。

“你是陆的高中同学吧，我叫林七七，他的师姐”

“师姐好”，虽然我不喜和生人闲聊，但并不代表我不会。

“别那么笑，太假了”，林七七在我身边坐下。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聚会主角聊到我的高中，从大学聊到读研，从现实到理想，从回忆到未来。林七七的思想很跳脱，好在我也不在乎逻辑。就这样一直到两个人都聊不动了。静静地坐着，倒也不觉得尴尬。

聚会结束后，很快那次的小插曲就被我遗忘了。但是没过多久却接到她的电话。

“林佑木，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一起吃午饭。”电话里的声音很欢悦。

一头雾水的我来到校门口，远远地便看到冲我不停挥手的她。是林七七，潜意识告诉我。

接下来，林七七带着我找到饭堂，一层一层地找饭。按照她的说法，这算是“唯美食和美女不可辜负”。就好比她是美女，现在刷我的卡找美食。

吃饭时，林七七不停地抱怨学校有多难找，路有多远，自己还是翘了今天的组会来的.......没有打扰她，我只是安静地吃饭。林七七安静了几秒问我：“林佑木，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为什么？”

“因为上次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我抬头透过热气看着她，她的眼睛很是真诚，不似开玩笑。

“开玩笑了，只是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就这样。”林七七突然的话让我很是无从适应，在人际交往中，虽然我能很好地保持微笑，但却不善于处理这种看似亲昵的关系。“吃完饭，在学校里走走”，说完就低头继续吃饭。余光却没有忽略她笑得眯起来的眼睛。

带她在校园里散步时，林七七充分发挥自己的批判精神。说建筑，说男生，说保安叔叔，说宿舍阿姨。因为一个人走路习惯了很快的速度，这种游览式的速度我还是略微有点不太适应。但是，这也是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自己身边的风景。

“你们学校的建筑漂亮，风景不错，虽然荒凉。”

“呀，林佑木，你们学校男生好多，可怜你还是单身”

喜欢那条长长的路，夜跑很合适。”

......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以这种闲逛的方式打发了。找了家饮品店休息。

“林佑木，我请你喝牛奶。”她指着菜单上的牛奶说。

向来不善于提出拒绝，所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佑木，我知道你不喜欢牛奶，”在我低着头把吸管已经咬得看不出来形状时，林七七突然打破沉默。

我吸了一口牛奶说：“还好。”

“林佑木，总是迁就别人不是在保护自己。”

“还好”，我没有过多地去思考她的话，似乎隐藏自己的情绪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就比如我已经习惯“我应该”而不是“我想”的思考方式。

“有空，我们一起去成都。想去看看那种一出太阳，大家就去草地上晒着太阳，打几圈麻将的生活。”

“好，”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会答应林七七，我们是两类人。林七七xx大学的研二学生，性格外向，交际广。林佑木xx大学的大二学生，性格内向，孤僻，轻度自闭，表里不一，外貌一般，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已经占据了一整张脸。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女生。光说年龄也有代沟了。尽管当时的我也不能预知现在，但我始终相信所有的安排都是最好，好比两年前林七七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不喜欢牛奶，太甜了”我很认真地看着林七七的眼睛说。

但是林七七的眼里地狡黠却让我很不安也不理解。

“我知道”，很自信的语气。

 “我相信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反向人，只要平衡得好，我们都会活得很好。”

 那次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林七七都没有联系过我，没有电话，没有简讯，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有时候我甚至以为这个人只是我幻想出来的。其实一切都只是为了填补自己内心的另一半。上课，自习，吃饭，图书馆......一切看似和以前一样，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会在去上课的路上看看路边的树又长了几片叶子，教学楼旁草坪里那几只经常晒太阳的狗狗今天在不在，某处的风景刚刚好，某个位置拍摄的角度很合适。附近又开了哪家新店.......

三月快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了林七七的电话。

“林佑木，一起去成都生活吧。”还是那种很轻快的语气，林七七讲话很快，因为发音很轻，所以给人的感觉不是紧促急切，而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干净纯粹，不夹杂一丝真实。

“清明吗？”

“是，现在买票，以最快的速度我们开始新生活。”

去找辅导员请假的理由是外婆病逝，需要回老家。虽然辅导员半信半疑但还是签了假条，并嘱咐我节哀顺变。离开办公室后就大笑起来，尽管心里还在祈求早已过世祖籍并不在四川的外婆的原谅。这种感觉似乎从来没有过。

在坐上火车时，我还是觉得一切好似做梦。比如，我一直对绿皮火车充满美的感悟，却从来没有坐过；一直想要独自去其他城市生活，却没有走过；一直想要做自己想做的是事，却从来没有遵从过自己的内心.....是因为看太多现实，还是因为自己从未成长，亦或是被束缚着。

因为有林七七，所以一路上很是热闹，她充分地发挥自己的特长，教会身边的大叔阿姨布依族的小姑娘贵州的小伙子一堆人玩桌游，当然顺便也带上我。因此，在火车到站后，还有阿姨拉着林七七的手邀请她去家里玩。

“林佑木，我没有狂欢后的落寞，因为一秒一秒地积累开心的时间，这样人生就很幸福，尽管这种幸福是很简单的。”躺在床上的林七七莫名地讲出这样的话。没有揣测原因，因为在我将这些话放在心里反复揣摩的时候，内心萌发出异样的感觉已经足够我思考。

在接下来的一半时间里，我们抱着游客一样的心态，吃遍了宽窄巷子和锦里的小吃，在锦里那堵挂满红色灯笼古老的墙前拍写真，在武侯祠里找到那条一边是竹林一边是朱砂色的回型墙，去了教堂扮演最虔诚的教徒祈祷未来，在青羊宫关闭时，假装是外地历史系的学生央求负责人让我们进去考察记录，成为9万游客的一员去熊猫基地，看了熊猫，在四姑娘山采风。一边等蜀九香的座位，一边吃免费的玉米豆聊着今天去过的地方，计划着明天的路。

另一半时间里，我们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城市，在住的民宿家，帮他们一起做饭，吃到了最原味的四川家常菜，和店家的老太太一起打麻将，找到最便宜最正宗的茶楼喝茶看戏，跟着其他人一起喝彩拍手叫好。晚上压过琴台路，在街边看成都男孩跳Michael Jackson的舞，在路边听成都男孩弹的吉他，坐在一起听着，谁也不说话一直到很晚很晚男孩收拾吉他，说再见离开。去了四川大学，上课下课吃饭参加活动。去人民广场，听戏，看广场舞，搭讪周围的男生。

就这样我们一起在成都生活了半个月，时间很长了，真的很长，我从未离开自己生活这么长时间，偶尔因为不会拒绝也只是一天左右而已。

“阿木妞，布依族的姐姐读出来还是很好听的。”林七七看着那天火车上贵州姐姐译读我们的名字写下的纸条。

我翻了一个白眼说：“姐姐，人家比你还小，你是看我小吗？”

“林佑木，你个没良心的。下次再暴露姐姐的年龄，你就惨了。”

“所以你就打算每次给别人介绍时，先介绍我然后说你是我学妹吗？”

“不要在乎细节了。”

其实即使林七七不这样介绍，别人也会以为我比她大。林佑木，懂事，成熟，识大体，懂分寸，内敛。林七七，跳脱，孩子气，任性，偏执。如果说是我比她四大岁也感觉很合理。

回到学校已经是清明假结束，又开始自己原来的生活：上课，自习，吃饭，图书馆......但是我会安静地生活，偶尔翻看在成都拍的照片，怀念那时的日子。内心感觉在被填充着。文字也开始变得充实，不再只是想而是有过。我开始学着林七七笑，学着她好好照顾自己，学着她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幸福，学着她表达自己的原则，学着她做自己的事情。

翘了运动会吃圣代，看着林七七当时在成都给我寄的明信片。

“阿木妞，一程路有一程人。如晴天，却始终是晴天。”

是《Like Sunday Like rain》，你来了带来了晴天，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人懂我。但你又走了带来了雨天，我终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一直不知道林七七这么矫情。

“林七七，读你的文字，我的圣代都融化了。怎么吃呢？”

 实在是忍不了林七七把眼泪和鼻涕蹭到我的衣服上，使劲推开了她。

“别那么幼稚，毕业设计做完了吗？专利做完了吗？”

“我只是不明白，难道所有的25岁成年女性都得一样地活着吗？难道梦想太简单，没有钱与利，名与权，就应该被嘲笑吗？”

“林七七，人一生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活着，为了自己活着是梦想，为了别人活着是责任。没有对错，没有合理。只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就可以了。”就像以前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一样，我始终不认为这些是可以用对不对，值不值来衡量的。这些都是遇见她之后才明白的，其实我知道她自己也明白。

林善慧的声音很悲凉，在这个小小的包厢里不停地重复。我给了她充足的时间。

“林佑木，慧极必伤，太通透终将伤害的是自己”，很快林七七洗完脸，化完妆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不是这身通勤风格的衣服和精致的妆容，我差点就忘记她已经是一个25岁的女人了。而我也快毕业了。我们还是落在了时间的后面。

 林七七告所我，她想要去不同的地方，走很多路，遇见很多人，看很多风景，写不同的故事。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七七了，细数时间从认识她到她离开已经两年多了。如果说林七七给我寄的照片是多米诺骨牌的话，那么成都的那张照片便是倒下的第一张。现在经常能收到她寄给我的照片，背面是不同城市的邮戳和很精致的邮票。还有她的文字。或者是在凌晨，在上课，在自习，在吃饭偶尔也会接到她的电话。

林七七没有告诉我她离开的原因，我也没有问。后来在同学聚会时，听陆说，她在毕业时把专利卖掉后，说是去思量未来。陆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和可惜，陆一直跟着林七七做课题。他告诉我，林七七是孤儿，性子很怪异，偏执，任性。经常跟导师会在组会上吵架。但毕业时，把卖掉专利的大部分钱都捐给了学校实验室，只是申请了留校的名额。陆还告诉我一件事，那年他想让林七七来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所以专门提到我，还介绍了我的文字。出乎意料的是林七七来了。

陆说，林七七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了，忘了规则。

“我找到了‘风花雪月’的耳朵，觉得你好像她，通透却又深邃难以琢磨，常常伤痕累累却又平静至极。”

“纳木错的湖水很干净，与她的碰触就像是兑现了前世的诺言。”

“在布达拉宫的西墙外，有一排转经筒。喇嘛告诉我，顺时针用右手转动，并且诵读六字真言就可以积累功德祈福。”

“烤全羊真的很好吃，我学会了骑马，教我骑马的男人说要娶我，我没有答应。他人很好。只是，我知道不管我的未来在哪我都没法带他一起。”

“我去了‘清城’，找到了有紫霞和至尊宝的地方。

紫霞泛舟的沙湖

紫霞在至尊宝心里留下一滴眼泪的地方

‘亲啊亲啊，你到底是亲她呀，不亲白不亲’

‘你应该这么做，我也应该死。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 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

每张照片后面都写满了故事，我没有回信，只是告诉她，不管多远都不要忘记来时路。我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带着这些照片，去不同的地方，走很多路，遇见很多人，看很多风景，写不同的故事。那是属于我自己的故事。

林七七曾问过我：是不是只有她死了，我才会动容。我没有给她答案,因为我知道，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反向人，只有平衡得好，我们才会活得很好。如果她不在了，我也就失去了自己。没有谁偷窃了谁的生活，也没有谁模仿了谁，只是一条路的方向不同罢了。所以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我们是彼此的反向人。还有一直以来，林七七总会问我的那个问题——“林佑木，我怎样才能像你一样可以不忧伤。”

梦想真是个充满感情的词，每次想到自己所定义的内容，都会百感交集，心中情绪万千。就像是想到了你，不是梦想做为未来。

林七七，我已经开始忧伤了。

（撰文：晁璐   编辑：晁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