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很长，但我往你的方向走

读完《陆犯焉识》，我觉得严歌苓是个很神奇的作家。明明很苦的，夫妻分离、荒漠劳改，她也的的确确描写了出来，可字里行间却被满满的温情充斥着。陆焉识与冯婉喻的爱、他对儿子女儿的爱、对生活的爱，这些爱太浓太强烈，苦难在它面前不值一提。

倘若没有生在那个年代，陆焉识应当是个德高望重的“陆教授”了。他也的确是，曾经是。留美归来、精通四国语言、记忆超群，怎么看都是个风流倜傥的阔少爷。只是陆教授对学术太过于诚实，他不懂得中国人的狡猾。政治敏感时期，总有这样的文人下了“文字狱”，陆焉识正走着自己的路，走着走着便被抓进了监狱。几经波折，从有期到死缓再到无期，从上海到重庆再到荒漠。精神的匮乏、政治的严苛、犯人间的相互围猎与倾轧……陆焉识十几年如一日地熬着，伴着妻子婉喻的信，他回味着与妻子相处的点点滴滴，思念渐浓。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不爱婉喻的，因为她是恩娘带给他的妻子，对他这样天性风流爱自由的公子哥来说，太束缚。可十几年的监狱生活，有足够的时间供他回想，他的婉喻是如何奉他如天神一般爱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他从未真正看清过宁静外表下爱他发狂的婉喻。因此他逃了，他要到婉喻跟前去，向她解释清楚他的一切。可政府哪能放过一个逃犯？那本就是个一人死刑全家入狱的时代，他小心谨慎一步步走着，却发现家人为自己遭了多大的罪。孩子们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准婉喻再与焉识来往。焉识怕连累他们，忙不迭去自首，又寄去一纸离婚协议书。直等到他被特赦的那天，几十年的风霜将他打磨，焉识终于认清。饥饿一场，遭罪一场，生死一场，冯婉喻对他焉识的情分，就是他的福气。只是命运造化弄了人，待焉识再回到了家，迎接他的却是失忆的婉喻。他的婉喻老了，老得记不住任何人。他仍是微笑着，一天一天伴着婉喻，眉目传情，两心相悦，心里有，口中无。

于王小波而言，爱是灵魂相交促膝畅谈；于陈丹燕而言，爱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于大众而言，爱是肌肤相亲柴米油盐。于冯婉喻而言，爱是风里雨里坚持等待的信念；于陆焉识而言，爱是一步一个脚印如虔徒般向妻子迈去。这是一份多么深情的爱，以至于历经百年光阴犹有余温。苦难磨人而大爱弥坚，这才是这本书真正的魅力。温柔而坚定的感情一点一点抚慰着残酷岁月带来的身世浮沉。这时我才真正明白，“有泪可落却不觉悲伤”，是种怎样充盈的心境。

（撰文：吴楠 编辑：赵建锋）